英国恶习
The English Vice
一开始,克里姆特·班吉克斯仍受到自尊和洁癖的折磨:匍匐在地的奇耻大辱足以剥夺行动能力,口交的视觉和嗅觉冲击导致干呕不止,仆人的在场一度诱发过度呼吸。哈特·沃尔特克斯曾有意避免容易造成心理不适的把戏,即便在自己兴致正高之时,只要克里姆特提出“法律问题1”,他也会尊重对方的意愿而立刻停止,就像在法庭上配合出庭律师要求陪审团回避。主动权调转之后,安全词变成了一张废纸。沃尔特克斯能扮演一个敬业的法官和尽职的性伴侣,自然也能扮演一个本分的施虐者。他罔顾克里姆特的感受,开始用自己最顺手、最钟意的方式使用对方的身体。尽管理智上极为抗拒,克里姆特的生理和心理却已经接纳了沃尔特克斯的存在,不再把他的触碰视为冒犯,或把他的体液当作污物。
自从沃尔特克斯以秘密相要挟,将他们之间偶尔的怡情升级为频繁的强奸,克里姆特便拒绝在非公开场合与之交谈。沃尔特克斯因此养成了新的乐趣——用各种手段从克里姆特的口中榨出只言片语。当沃尔特克斯把首席法官柯勒律治勋爵经手的文件置于巴尔蒙克的鼻子之下,克里姆特首先怒不可遏,随后苦苦哀求,而他慷慨的主人给予他足足一个月为恩师哀悼。柯勒律治勋爵的惨死如同一记霹雳,让他强烈的自我意识从身体中抽离。再次回到沃尔特克斯的卧室时,他不再依靠自我意识驱使下的骄傲来维持仪态,转而利用其缺位后的惯性。他不再为当着仆人的面赤身裸体而惴惴不安,如剑一般凛冽的站姿令人联想起他的祖父在海德公园的雕像,后者手持国会改革法令踏出下议院的大门;当被牵引绳拴在桌边用餐,他的坐姿与他在财政事务律师署作为首席检察官兼公诉主任处理工作时一般无二地端庄。沃尔特克斯感到满意。从此以后,克里姆特包容他的侵犯如一位最隐忍的配偶,满足他的期许如一只最忠诚的宠物。
沃尔特克斯享受有关猎犬的修辞,通过道具和指令把克里姆特摆弄得更接近字面含义。他像一个娴熟的驯兽师,用性快感作为奖励,在猎犬的大脑中建立一条与谋杀相关联的反射。第四人的道德败坏,使克里姆特在动手时没花更多的时间进行无用的思辨,沃尔特克斯知道他从此再难反抗。从现场返回后,克里姆特的双手被缚在床头,在一种病态的失神中接受了索取。沃尔特克斯严格把控着自己,在几轮抽插中,让对方泄在了自己手心。克里姆特的腰脱力地塌了下去,尽管他的双腿盘在对方的腰间,两人的下体仍然紧紧相连。他的全身因激烈的动作而汗湿,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活像濒临溺死的人被突然捞出水面。沃尔特克斯欣赏着克里姆特在性事中不自觉地扬起的下颌,极富威胁性地捧着对方正处于不应期的器官。
“这个东西有时非常碍眼,”沃尔特克斯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你是女人,这段关系会更方便一些。我们说不定还会有几个孩子。”
他的手上移,贴在对方平坦的小腹上:
“但是,如今你为我孕育着一个远比胎儿更有意义的东西。”
沃尔特克斯抽身离去,拉开了床帷。新鲜空气的涌入使克里姆特的神智终于恢复了一丝晴明。盥洗室传来水声,片刻后,沃尔特克斯重新出现,用手帕搌干双手。以一等荣誉从剑桥大学地质学系毕业的男人如同科学实验般从容而准确地为指间一件闪着银色光芒的金属物消毒。完成这一步骤后,他把东西放回床头柜上的托盘,在指间涂抹一层玉米淀粉,借助粉质的润滑,戴上了一双格外轻薄的乳白色手套。那仿佛是他的第二层皮肤,令他的十指关节仍然清晰可见。
沃尔特克斯重新翻身上床。为使手套保持洁净,他把双手抬在两侧,同时跨坐在克里姆特的下半身,体重把后者牢牢固定在双腿和床面形成的狭小空间内。一根手指从克里姆特的眉心顺着鼻子的轮廓下滑,最后毫不留情地摁进他的双唇之间,拨弄他的咽喉。一股崭新而蛮横的硫化橡胶气味顿时笼罩了他,沃尔特克斯微冷的体温也隔着薄膜传递到他的口腔之中。
“好孩子,”沃尔特克斯抽出手指,“我会给你一件新的礼物。”
克里姆特的喉结微动,厌恶地闭上了眼睛。沃尔特克斯的第一件礼物是一套包括项圈和口络在内的束具。只消向萨维尔街的裁缝捎一封短信,沃尔特克斯就获得了莱茵兰公爵的详细身体尺寸,然后用另外一封电报让米兰的金匠相信这份数据属于某条不够驯良的爱犬。第二件礼物是一枚肛塞。沃尔特克斯热衷于在他的后庭灌满牛奶再堵住,把他的双手绑在背后,命令他分腿跪下,从而欣赏他因为严格的教养把不堪的姿势完成得尽量优雅的努力,欣赏他因为剧烈的内部绞痛而如弓箭般向后绷紧的脊椎,以及欣赏他每一次被教鞭指点后脸上濒临失禁的潮红。第三件礼物是一对钉扣。被烛火烧得滚烫的银针洞穿了他的乳头,从此他的身上又多了两枚宣告归属的装饰;沃尔特克斯喜欢用肩抬起他的某一条腿从正面侵犯,在他高潮来临之际停下动作并捧住他的头,专注地品味与那张一贯高雅的脸不相匹配的淫乱表情,以及宝石乳钉在他抽搐时的光泽变幻。
第四件礼物是一个形似装饰别针的细长银制品。他不知道它的用途。克里姆特的思维因狩猎和性交而凝滞,眼睁睁地看着沃尔特克斯为其擦拭润滑油,最终把它抵在了生殖器端头。金属散发的寒意让他一个激灵,克里姆特在自己贫瘠的市井俚语词汇储备中搜索,盯着沃尔特克斯,用刚刚高潮过的沙哑却冷淡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你这个肮脏下流的变态。”
沃尔特克斯惊讶地扬起眉毛,随即笑了几声。
“你会喜欢它的,”他说,“如果你不想让班吉克斯家族的高贵血脉在你这一支断送,你最好不要乱动。”
沾满了粘稠的润滑剂的手握住了克里姆特的生殖器。尿道塞圆润的端头不容置疑地刺向了一个原则上不予进入的出口,金属异物随括约肌的收缩而不断深入,就像冰水被缓慢注射在一个狭小的管道内,所产生的刺激感正类似于尿意,只不过相比之下更为连绵不断。尽管克里姆特在受到警告后,出于一家之主的责任感而极力维持稳定,但是强烈的不适仍然使他的身体下意识地指挥肌肉和神经把它排出。沃尔特克斯察觉到他微妙的动作,手中略施压力,将细针堵在其中。他俯下身,用轻柔的吻安抚道:
沃尔特克斯用轻柔的吻安抚道:
“马上就到了。”
“哪里——”
克里姆特的尾音还没来得及扬起,便被前所未有的巨大快感拉成了一声漫长的呻吟。沃尔特克斯的双腿用力地夹紧了他颤抖的躯体,冷静地看着他舒爽到毫无尊严可言的凝噎,尽管他仍以贵族式的克制阻止自己作出更浪荡的反应。待克里姆特终于适应了这种直抵腺体的刺激,沃尔特克斯与冰凉的金属形成鲜明对比的灼热阳具捅进了他下身的另一条巷道。
克里姆特的理智几乎干涸。由于沃尔特克斯循序渐进的良好耐心,他选用的那只道具的直径并不足以扩张小径,其长度却足以将生殖器微微撑起。腺体随着沃尔特克斯动作的起伏而反复受到来自尿道和肠道的双重刺激,但被牢牢堵塞的出口却又让他无法释放。他命令自己咬紧牙关,却在沃尔特克斯某次休息的间隙中察觉自己在无意识间已经开始用嘴呼吸,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是否在刚才发出了什么不得体的声音或语句。
在迷茫之中,他又一次被沃尔特克斯送上了顶峰。这位法官的身高足有六英尺五英寸,与其个头适配的阳具火热地从内部支撑着他。克里姆特再次回想起那个修辞:他是沃尔特克斯的猎犬。一条猎犬只需要服从,不需要思辨,因此也不需要负责。某种程度上,自从他犯下第一桩谋杀案后便笼罩着他的压力撤去了,他甚至对沃尔特克斯生出了一丝感激,不自觉地回应对方侵略性的唇舌——
眼皮如大幕般沉重地落下,他的意识随之退场。
不知过了多久,冰凉的酒杯杯底触碰到克里姆特的额头和脸颊,使他从混沌中惊醒。沃尔特克斯已沐浴完毕并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倚在床头,为他解开束缚,然后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克里姆特察觉双股间的黏腻,意识到对方在自己晕厥后并没有手下留情。一张熏以白松、皮革和麝香的手帕被揉成一团,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克里姆特的齿间。
“为你的婚姻幸福着想,得把这个小玩意拿出来。咬住,抓紧我。”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沃尔特克斯并不在意,再次为被支配者的器官涂抹润滑。随后,他的左手堪称温柔地握住对方的茎部,调整了一下角度,右手捉住了尿道塞顶端袒露在外的装饰结构,轻缓地向外旋转。在内部一头经过耻骨前弯时,克里姆特抓在沃尔特克斯身上的手骤然收紧了。
“你现在拥有了射精的允许,”年长者威严地宣布,“我会保护你。”
话音刚落,他猛地抽出了剩下的部分。克里姆特全身一震,被身后的男人及时扣住,一股被围困已久的液体在玩具脱离出口的一刻喷洒,伴随着一声变形的惨叫,从克里姆特被堵住的嘴里沉闷地溢出。平日里,他绝不可能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发出这样不加掩饰的声音。
精液沁入堆积在克里姆特腰间的织物之中。沃尔特克斯像真正的长辈一样替对方掖好被子,突然感到右手一沉,发现躺在他怀中的人在痉挛中反手拽住他的上臂,浸泡在生理性泪水中的浅蓝色眼睛迫切地寻求对视——这是他在这个漫长的夜晚中的第一个自发的动作。克里姆特意图借力起身,最终只是微微抬了抬头。他嘴唇翕动,似乎有话要说,迫于虚弱而无法发出足够的音量。沃尔特克斯取出手帕,体贴地俯下身,向他侧过耳朵。
“怎么了,克里姆特?”
他良久没听到任何一丝动静。在察觉情况有异之时,沃尔特克斯才注意到对方的呼吸早已涣散,细不可闻。他转过头,发现克里姆特双目紧闭,正要伸手检查脉搏,却在膝盖附近感到一阵潮湿的温热正在法国亚麻制的被褥中缓慢地扩散。零碎的线索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互相关联,沃尔特克斯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过于强烈的不洁感、耻辱感,加上对自己身体的基本功能也彻底丧失支配能力的恐惧感,把克里姆特的意识撕咬下来,放逐到宛如母体羊水的黑暗之中。
内政部病理学家约翰·华生将负责对克里姆特的尸体进行解剖。凶手亚双义玄真落网已久,决定性证据却迟迟未出现。反对党蠢蠢欲动,意图趁此机会启动不信任动议。在巨大的公众压力下,上议院采纳了伦敦警务处刑事侦查部门探员托拜厄斯·格雷格森的提议,希望从遗体中找到线索。事关重大,沃尔特克斯作为负责审理本案的上诉法院常任法官,亲自把遗体护送至解剖室。这位拥有自然科学背景的法官与法医学实验室关系颇佳,他乐于听取技术人员的专业意见,倡导搜查程序和技术的现代化,向来是他们在司法界高层最有力的支持者。不久前,正是因为沃尔特克斯的斡旋,政府才终于将美国固特异橡胶公司最新生产的医用手套加入了采买名单之中,以降低手术中交叉感染的风险。华生很快便对遗体进行了初步检验,面对沃尔特克斯的关切,他不得不如实相告:
“死者身上有一些……令人在意的痕迹。”
他领沃尔特克斯来到解剖台前,掀开裹尸布,露出下方与织物一样苍白的克里姆特。他完美无瑕的相貌并未因死亡而溃烂,只是左胸上绽开了一个鸢尾花瓣形状的伤口,血液已经随着生命的消逝而失去了动力,凝固为一个暗红色的黑洞。对两人的私交一无所知的华生向沃尔特克斯展示了后者亲手刻下并早已烂熟于心的印记:纵横交错的鞭痕,新鲜的呈肿胀的红色,陈旧的呈细嫩的白色;指印、吮痕和咬痕化作的深深浅浅的淤青;四肢和颈部的勒痕;多个私密部位的撕裂、穿刺和划伤。沃尔特克斯佯作意外,问道:
“华生博士,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华生压低声音:
“我怀疑死者生前遭受过长期的性虐待。”
“您确定吗?”
“从专业角度讲,是的。”
“您认为这些伤和本案有关吗?”
华生谨慎地说:
“从表面来看,致命伤只有心脏一处。”
“那就是无关了?”
“是的,不过——”
“不会是亚双义玄真,”沃尔特克斯思索了片刻,断定道,“莱茵兰公爵是大英帝国首屈一指的实权贵族。若果真如你所说,恐怕还会牵连到一位地位更高的人物——谁呢?”
“这就是为什么我拿不定是否应上报。”
沃尔特克斯沉吟片刻:
“我会建议您不要上报。一个受害者可能通过隐忍来维护自己的名誉,一个苦修者可能通过鞭笞来敦促自己的虔诚,一个鸡奸者可能通过嗜虐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三者的性质天差地别,三者的结果却大同小异。”
“您的意思是——”
“华生博士,我是一名司法人员,不认可未经检验的裁决。然而,由于死者本人已无法控告,没有任何法庭有权作出审判,所有的可能都变成了揣测。在非自然法性行为仍然入刑的今天,又何必用某种揣测使他的令名毁于一旦呢?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2。如果死者有罪,就让神来宽恕;如果死者有功,就让神来嘉奖吧。”
“我明白了。”
华生点头。他从解剖台前退开,开始准备手术用具。沃尔特克斯拉起布匹,正打算盖住克里姆特的遗容,却在半空中停顿。
在莱茵兰公爵夫人怀孕之后,克里姆特以安全为由搬进了更衣室。她沉浸在期待已久且来之不易的幸福之中,未曾对丈夫的决定有一丝怀疑,给予他的拥吻一如既往地甜蜜。出于愧疚,克里姆特每天晚上用更长的时间跪在床前进行睡前祈祷,那时沃尔特克斯已经开始对他进行定期的鞭打,以确保他的身体上时刻保持着主人赐予的烙印。肤浅的女人,沃尔特克斯在克里姆特的耳畔嘶嘶嘲讽,这些把结婚生子、穿衣打扮和聚会宴请当做全副事业的低级生物注定无法理解你,配不上你的忠诚和尊重;你在祭坛前公然撒过的弥天大谎,就是你会珍爱你的妻子,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在克里姆特愤怒地掐住他的脖子时,他又一次宣告自己的占有:巴斯克维尔小姐是否知道她奉若神明的丈夫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像母狗一样耽于性爱,精通最专业的妓女也不及的技巧?还有巴洛克,这个正直又善良的孩子将自己的兄长视为楷模,他是否知道你曾穿梭在夜色中,利用猎犬锋利的爪牙科处私刑?
离开柯勒律治勋爵的凶杀现场时,沃尔特克斯在马车上用披风裹住对方颤栗不止的身体。克里姆特看着自己指间的鲜血,喃喃自语:
“我会下地狱的。”
“不,”沃尔特克斯亲切地纠正他,“上帝从不用宇宙来掷骰子3。执剑的命运降临在你的身上,绝不是偶然的安排。他的拣选是没有条件的,他的恩典是不可抗拒的,你必须终身坚忍直到得胜4。”
他一手抓着克里姆特的左手攥紧胸前的雨格诺十字架,珐琅徽章的锐角刺破后者的掌心;他的另一只手指引对方望向天空,比教堂的尖顶更高远,比法院的圆穹更辽阔。你是伦敦的肾脏,滤去代谢的毒素;你是授权宰杀母牛的祭司,为会众调做除罪的水5。他要求克里姆特复述:我们在缔造一个更加洁净的未来。
沃尔特克斯轻蔑地俯瞰克里姆特的遗体。
他终究还是高估了对方的决心,或者说低估了对方的顽强。在他们共同度过了那个充满血腥和情欲的夜晚之后,克里姆特向亚双义承认身份,宣布对“教授”的四起猎犬杀人案负责。他在一场尚未开始就已经放弃的决斗中被一把锋利的迅捷剑正中心脏,死时佩戴的领针是一枚鸢尾,七苦圣母的象征,几乎是一个隐喻:她以“要有一把利剑刺透你的心”预言神子的受难。
克里姆特如此期盼死亡,甚至等不及安顿好自己即将临盆的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孩子。沃尔特克斯鄙夷妇人之仁的显现,更烦恼千秋大业的中断。他甚至梦到由于一次次交媾而被他肏大了肚子的克里姆特,在半途而废的妊娠中,竭尽生命产下一个半成型的怪物。
哈特,那个被手术刀开肠破肚的克里姆特一反常态地呼唤他的教名,将死婴塞给他:哈特,给它取一个名字。
沃尔特克斯在幻象的逼视下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陌生的酸涩和惊悸在他的胸腔内膨胀——那不全然是淫逸,因为比它更为冰冷;亦不尽然是恶意,因为比它更为炽烈;当然也不是因为即将付梓的野望而感到的兴奋。沃尔特克斯枚举自己从克里姆特身上体验过的一切官能,却无法找到答案。他最后一次见到完整的克里姆特,在意识到永恒的失去的那一刻,被迫与感性的命题对峙。
“来,哈特,让我看看能把你造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记忆中的继父向七岁的沃尔特克斯招手。年过六旬的沃尔特克斯先生作为驰名国际的演员和制作人,通过已故前妻的关系获得了对考文特花园皇家歌剧院、兰心剧院和奥林匹克剧院的管理权。年轻的新任妻子请求他让随她改嫁的儿子来继承其辉煌的演艺事业,为表诚意,男孩根据单务契约更改姓氏,而曾用姓氏“斯特朗哈特”的一部分变成了新的教名。沃尔特克斯先生将继子拉到膝盖之间,握住他的双手,以探究的目光低头凝视一双近乎透明的浅灰色眼睛,其年幼的主人因过早地食用了智慧之果而令人不安地成熟。
“他不适合这条道路,”这个饱经沧桑而洞察人心的演员断言,“他用理性的框架来统摄一切,通过对身边人的观察和模仿来自我运作,因为过于精密而显得具有说服力,却从未真正理解过人类的感情。然而,表演艺术的核心终究是痛觉——越要在此事业上精进,就越要磨砺使此知觉使其保持敏锐。一个难以体验爱也难以体验恨的人,只能成为一个三流的演员,却能成为一名一流的政客。”
沃尔特克斯恍然大悟,差点不合时宜地抚掌大笑。那种因为克里姆特之死而在他体内肆意碾压的痛楚,原来是对一个私底掉队的同谋者的爱,对一个擅自介入的第三者的恨。在他们以神圣的罪行宣告结合之后,他不忠的情人选择向那个铁面无私的东亚人求助,而后者忘记了本分,僭越了权责,未经沃尔特克斯的同意便处置了克里姆特的性命。血液曾经从他左胸前的伤口奔涌,就像精液曾经从他双腿间的洞穴流淌。正直却作恶的克里姆特,软弱又虔诚的克里姆特。他是否在决斗进行之时依赖于亚双义的冷酷,正如在谋杀进行之时依赖于沃尔特克斯的冷酷?他是否在死亡来临之时仰仗于亚双义的强硬,正如在高潮来临之时仰仗于沃尔特克斯的强硬?他是否向亚双义求之以粉碎、鼓风、焚烧的重铸,就在沃尔特克斯正授他以敲打、呵气、抛光的修补?他是否自认为被正义的敌寇所劫掠的城池,要对方解开那已有的约定,扯断那既成的纽带,只为被强奸而保守贞烈、被殖民而重获自由6?
沃尔特克斯展开手心。
从这一刻起,人生已失去严肃的意义,一切不过是儿戏。荣名与美德已经死去,生命的美酒已被饮尽,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无味的渣滓,当作酒窖里的珍宝7。
“这是亚双义玄真的戒指,”他向华生宣布,“克里姆特·班吉克斯临死前为了保留证据而将其吞下,而您将会在他的胃里发现它。”